听娘讲，在她出生11天时，外公就去世了。在娘6岁时，外婆带着娘嫁给了现在的外公，又育有6个子女。娘比最小的舅舅大20岁。外婆的头脑不太灵光，外公腿有残疾走不了路。这样情景下，在那个岁月，娘没上过一天学，不识一个字。

娘的童年里，除了照看弟弟妹妹，就是不停地劳作，下地、拾柴、捡粪、推磨......。娘给我们讲得最多的就是推磨，她说那个时候年龄小，困啊，但几乎每天午境头（凌晨），就被姥姥揪起来磨糊子烙煎饼，经常推着转着圈就睡着了，有几次困得栽了跟头，头碰在磨盘上留下了一辈子的疤痕。娘20岁时，由外公“包办”嫁给了同村的爹。我有四个叔叔和一个姑姑，爹排行老大。爹娘生育了我们兄妹四个。娘说，大哥和小叔同岁，她喂过小叔叔奶。爷爷在小叔3岁时就不在了。作为长兄长嫂的爹娘，承担起照顾家的责任。娘说，她生了四个孩子，却养大了十几个“孩子”。这就是我的娘，给我生命塑我灵魂的娘。

我的记忆中，娘从来没抱过我。她没空。每天我起床时，她已经烙好了一大家子一天的煎饼，整齐叠放在瓷盆里，老式暖瓶装满了开水。当时没有包产到户还是生产队，要靠“挣工分”换口粮。我家老的老小的小劳动力弱，爹娘是主劳动力。我不知道娘几点起床，更不知道她几点入睡。因为我起床时她在忙，我睡觉时她还在忙。在那个时代，忙碌与勤劳是生存下去的途径，有些许无奈；而现在，娘依然是个勤劳的人，每天都不闲着成了习惯。这勤劳的习惯，由母亲开始惠及我们兄妹，我们又传承给子女。

娘没抱过我们，因为她忙得顾不上。但娘“管”我们，无论多忙。小时候，不知道“教育”二字，现在想想，娘除了做饭管我们吃喝，“管”得最多的就是我们的上学。大哥小的时候，家庭条件更不宽裕，能吃上饱饭就不错了，所以和哥同龄的孩子上学的不多。娘坚持让哥哥上学，不顾爹的反对，还因为这事和爹吵好几回。她说，她自己是“睁眼瞎”，不能让孩子们一样，砸锅卖铁也得供。然后，虽然没有“砸锅卖铁”，接下来的日子更苦了。哥哥不上学时负责看我，哥哥上学了没人管我了，年迈的奶奶便从生产队撤回来看我。奶奶虽然抵不上全劳动力，但可以顶半个劳动力的工分。用当时爹跟娘吵架时说的那句话形容就是“张口吃饭的多，能挣得人少，本来就挣不上吃的，再多出个上学的”。无论多难，娘都坚持住了。正因如此，我们兄妹四人，除了姐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外，两个哥哥都读到高中。

说到上学这事，便想说说我自己，一辈子的记忆与感恩。初中毕业后，考虑到家庭的实际情况，我没有继续选择读高中，只是一心想考中专，因为当时都说考上中专就可以“吃国库粮”。三年的高中读下来，还要花不少钱。我想早点考出来减轻家里负担，更想早早脱离“黄土地”吃上国库粮。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，平时成绩不错的我，因为没调整好心态过度紧张，第一年的中考失利了，离录取线差了20分。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，不吃不喝。比起悔恨自责，我更多的是担心。两个哥哥读完高中，却与大学失之交臂，我又一次让父母失望。我担心不让我复读，在得知我没考上时，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，眉头蹙成了黑疙瘩，气狠狠地说“咱老郑家就没那颗蒿苗子”。果不其然，当我鼓起勇气提出复读时，爹黑着脸不说话，我知道，他不同意。我哭着进了卧室，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睡着了，迷迷糊糊听到爹娘的声音，“你不让小丁点丫头再上一年，她不甘心哪，她两个哥哥没考上是自己放弃的，我觉得她想上咱就不能阻拦，她想上到啥时候咱都得供，哪怕最后考不上她自己放弃了，她到时也不埋怨咱这当老的”，这是娘的声音。泪水如雨，我狠狠地窝紧了被子，咬住牙没有哭出声。“那行，就听你的，让她再读一年”，“她两个哥哥学习比她好都没考上，咱家就没这福气”，爹还是这样说，赌着气。我不怪爹，他是恨铁不成钢。而且这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他终于松口让我再读一年。也就是在那个夜里，我暗暗下决心，这一年我一定好好学，不仅为我，还为娘，为了娘在爹面前为她的选择欣慰，为了娘的心愿，娘没读的书我读，我一定要争气。现在，我还时常想起娘说的那段话，我感恩，不是因为给了我机会，而更是感恩于她对孩子的理解，娘懂我的心思。

娘的勤劳能干、淳朴善良、坚韧勇敢、深明大义，影响着我们，教育着我们，让我们这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团结和睦、其乐融融。娘不识一个字，但我说她是充满智慧的，她虽然没给儿女带来多大的物质财富，却教会了我们做一个什么样的人，如何去做事，从她的为人处事、待人接物、言谈举止里，让儿孙们感受到了富足的精神，家风的力量与传承。正如《母亲是一种岁月》里这样说到“母亲其实是一种岁月，从绿地流向一片森林的岁月，从小溪流向一池深湖的岁月，从明月流向一座冰山的岁月”。而我想说，母亲是一种岁月，这个岁月里全是儿女的欢笑、成长和您深沉的爱。当您满头白发的时候，我们有时竟难以分辨，老了的，究竟是我们的母亲，还是我们的岁月？我想说，母亲，岁月老了的是您的容颜，我们对您的爱与依赖永远如我们小时候。无论我们长多大，飞多高，线始终在您手中，从未离开过您的视线。因为我们知道，离开了您的视线，犹如小时候，您会着急的，不是吗？

谁言寸草心，报得三春晖。我们又能回报母亲什么呢？

写到这里，眼睛潮潮的。您的岁月是长河，我只能写出水滴。我的笔写不尽恩与爱，我的语言在写您时感觉到了“词穷”，自古至今赞美母亲的诗作万篇，但多么美丽的词藻也美不过您的内心。今天母亲节，我要抱着您的肩膀，张开嘴巴跟您说“娘，我爱您。”。就像小时候，您一边刨着地一边哄着肩上的我说“妮儿乖，别睡着哈，娘干完这点咱就回，回去给您蒸鸡蛋”，多少次趴在那宽厚温暖的背上睡着，如今这背已驼肩已弱。但您永远是女儿心中最温暖最强大的存在。（郯城县审计局 郑艳）